井是口老井,比现在住在它周围的任何一家人都落户得早。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这口井就落户在这里了。
同时代落户新庄的大口井,在村东还有一口,只不过,村东的那口现已报废,被人占成院子,圈了进去。
村西这口,井台周围的空地,也被周围的几家人削得日渐消瘦下来,眼看着井台就像面包一样,马上要被抢光时,一个人站了出来,挡住了这帮贪吃爱咽的人。
这个人便是林二叔。
林二叔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出生的人,从出生到现在,从没离开村子去过远方。从农业合作社到土地承包到户,林二叔就像爱自家的孩子一般,爱上了新庄的每一寸土地。
早些年,气候好,雨水充足,种在地里的庄稼长得欢,一到秋天,田野里到处是黄亮晶莹的谷穗,微风吹过,一波又一波的芳香就四散开去。
这时,林二叔会和农业社的兄弟们,高兴的挥舞着锃亮的钢镰,霍——霍——霍就割出一大块空地来。
然后,坐在地头的田垅上,咕咚、咕咚的喝着刚从大口井里打出来的井水,一口气喝下去,绵甜爽口得人不渴也不乏了。
林二叔说,咱村西大口井里的水,打出来就清澈无比,喝起来更是绵甜爽口。
可是,这两年,天大旱,水位下降厉害,连渭河水也小得像条随便就可跨过的小溪流。村西大口井的水也不再像过去一样清澈无底了,井底的大石头,开始露出它深藏了几个世纪的脑袋来。
这下可急坏了林二叔,便在村里央请了一些人,往深里淘大口井,清澈无比的井水又渗了出来,林二叔喝着绵甜爽口的井水,满脸都是幸福的笑容。
可是,好景不长,大口井的水位,还在随着大旱的天气继续大幅下降。
林二叔和大家又淘了几次,结果还是不揍效,用不了几天,井里就又没水了。
再后来,没人愿意和林二叔一起淘井了,家家在自已的院子里挖了一口小井打水吃,只有林二叔一个人,每天清晨还会几十年不变的出现在村西的井台上,往往是一桶水得打六七下才能添满,水也变得浑浊不清。
然而,林二叔不管这些,每天还是如期出现在井台上打水。
有天早上,林二叔像往常一样去打水,自己喝了五十多年的大口井不见了,一堵砖墙横在了自己眼前。
林二叔当时就懵了,是谁一夜之间堵了落户在村西快五十年的这口井?
是谁?难道又是他?
这狗日的去年就占了一米井边的路,现在竟然没等井干又要占井。
林二叔想着就迈进有德家里。
有德看到林二叔进来,惊慌失措的连忙走到院子里。
井是你堵的?
我没堵。
你真的没堵?
真的没堵。
那就好。
林二叔从有德家出来,两水担就哗啦啦把横在自己眼前的这堵墙给捅倒了。
第二天早上,这堵墙又横在了林二叔眼前。
林二叔又两水担就哗啦啦把横在自己眼前的这堵墙给捅倒了。
是夜,林二叔等到月近中天也没见到有人再来堵井,便回家睡觉了。
天亮后,这堵墙又横在了自己眼前。
林二叔把砖墙拆开,用拆下来的砖头在井台上搭了一间房子,在天黑之前就搬了进去。
当天夜里,有德和老婆不知为什么而吵了起来。后来,才听清楚是为了砖头的事。有德老婆叫有德拆了林二叔搭在井台上的房子,要回自家的砖头,有德说,这不明摆着说井台是咱们堵的吗?要去,你自己去。
天亮后,林二叔找到有德,说,村西这大口井,我和你父母那辈人喝了大半辈子。现在,这井里的水,说没就没了;大家用了五十多年的井,你想占就占了。这一切,让我们那一代人都感到难以接受和不习惯!
这口井,过去五十多年不需要围墙,现在也不需要!你家的砖头,一块不少都在井台上,现在就去拿回去吧。
从此,村西大口井里的石头,像顽皮的孩子一样,天旱时,又湿漉漉的露出它深藏了几个世纪的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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