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情

  三年前,牛二跟着喜娃来到渭水湿地时,喜娃在渭水湿地A栋干粉刷。

  包工头见喜娃和牛二是一个村子的,便分他俩为一组。

  喜娃是匠工,牛二给喜娃当下手。每天开工前,牛二就把先一天浇透的墙面用水再潮潮,然后把刚刚倒在地板上的灰浆再翻上三遍,翻得那些搅拌机没搅允的生茬茬灰浆像抽了筋的面团一样酥塌下去后,牛二就用大方锨往喜娃身旁的灰斗里开始喂浆。

  喜娃麻利的把牛二抽了筋的灰浆用大铲一勾,就勾到摸子上,然后像一个行为艺术家泼颜料一样,把灰浆泼辣的摸在干净硕大的墙面上,然后轮圆右臂,左一下,右一下,只一会儿工夫,一扇墙就整洁的亮在那里。

  牛二看得心里热热的,期盼着有一天,自己也能和喜娃一样把灰浆当做颜料,在干净硕大的墙面上搞行为艺术。

  牛二脚勤手快,把喜娃伺候得溜汤溜水的。啥都准备停当没事时,牛二就专心的看喜娃怎么做墙面,怎么摸阴阳角。

  看着看着,牛二就想动动手。

  最近喜娃前列腺的老问题又犯了,一天要掂好多次尿。每次喜娃出去,牛二就偷偷拿起摸子,学着喜娃那样往墙上摸灰浆。每次摸上去,还没等自己把摸子拿起,哪些灰浆就不听话的哗啦啦全掉下来。喜娃尿完回来,看着满地掉下来的灰浆,除没嫌牛二手多外,还说给牛二一些做粉刷的技巧。

  摸的次数一多,牛二觉得灰浆在自己手里也变得会听话了,他想往哪里摸,灰浆就很听话的到哪里去了。他想摸多厚,灰浆就粘多厚在墙面上。牛二发现,自己现在真的对灰浆行为艺术上了瘾。

  这时,喜娃的病愈发严重了,一天要去厕所好多次。再后来,喜娃的腰都躬着伸不直了。

  但牛二知道,喜娃绝不能停下来。

  牛二说,师傅,您不能再出大力了。我来两手,你看行不行?如果行,以后我就来。

  喜娃看着牛二浑然天成的把灰浆摸允、靠实、压光,其熟练程度,绝不在自己这个老匠人之下。

  牛二这一干,就是三年。

  村里的老五他们,这两年都到银川和包头打工去了,那里的工资高,活好干,像喜娃这样的匠人一天少说也要挣两三百,即便当小工,挣个一百三四也没有一点问题。

  年过完后,老五便约牛二跟他们一同上包头。老五说,凭你的手脚麻利,做个大工都没一点问题,还呆在渭水湿地当什么小工,一天才挣人四五十块钱,还要受气看脸色,几个少得可怜的工钱到年底才能拿上,那像在包头,我们给拆迁户搞粉刷,工钱全是一天一结的,如果到晚上东家不结帐,第二天我们就给另一家去干了。

  牛二说,我去不了包头的,我的心还在渭水湿地没出来……

  老五走后,喜娃对牛二说,牛二,你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

  牛二说,师傅,没有你教我,我怎会拿摸子粉墙?就算我在渭水湿地再拿三年小工的钱,我也无怨无悔。

  现在,牛二已出脱成一名技艺精湛的粉刷工。然而喜娃的身体却是一天不如一天,由于长期带病作业,喜娃终究病瘫在床,上不了工地了。里里外外的家务活,也都留给了瘦弱的妻子来料理。

  牛二每天收工回来后,都会过去看一下喜娃,把喜娃家里的脏活累活一一揽过来,隔三差五从城里还带些好吃的回来给喜娃补身子。

  那天,牛二来看喜娃时,喜娃见妻子不在身旁,一下子拉住牛二的手说,牛二,师傅有件事想托付给你,希望你不要拒绝师傅,好不好?

  牛二说,师傅,你说吧 ,别说一件,就是十件八件一百件,我都答应你。

  喜娃说,有你这句话,我去那边也就放心了。

  牛二说,师傅,究竟什么事?

  喜娃说,我想把你嫂子托付给你照看。

  牛二的头突然摇得拨浪鼓一般,那怎么行!你是我师傅,嫂子就是我师娘。不管你在不在,我都会像现在这样照顾好他们娘儿的。师傅,你就放心养病,用不了一年半载,你就又可上工地啦……

  牛二赶到喜娃家里时,喜娃已经走了。

  他留给喜娃一封遗书:“牛二好兄弟,我知道,我的病已经不能好了,我不想再把这个家往深渊里再拖了。你嫂子是个善良本分的女人,我走后,你要好好待她。答应我,我会在九泉之下记着你的好。”

  牛二泪如雨下:师傅,你就放心走吧……

  喜娃是喝农药走的,他安详地把自己这个病疙瘩从牛二和女人肩上卸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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